埃博拉那一家子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那会儿白令海峡可能还不存在,从俄罗斯去美国还不需要签证。人类的祖先面临着一个艰难的选择:是像其他生物一样吃饱了就睡、睡足了再去吃,还是去攀“科技树”?

根据哈佛大学历史系教授约翰.奥德曼先生(《这个男人来自地球》)的说法,人类选择了后者。

毫无疑问,这是个英明的决定。科技催生了幻想,幻想又照进着现实。我们登陆了月球,造访了深海,在很多动物因为夜盲不得不躲起来的时候,我们在路灯照耀下飞驰。假如百年前的科幻大师们能活到现在,说不定压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也就在那个时候,有这样一群生物,它们选择了完全不同的进化道路。和人类相比,它们简陋到了极点,没有社会分工,没有神经系统,甚至没有细胞结构。很多人至今还在争论,它们到底算不算生命。人类发现它们的时间很晚,不过短短百多年,但是和它们打交道的时间却很长,贯穿了人类漫长的发展史。

它们接近宿主,以宿主为养分大量复制,然后逸出。这种残暴的繁衍方式,使它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了人类的噩梦。我们不是没有取得过胜利,但似乎每次它们都能卷土重来。2014年西非的疫情,更是让它们“名声大振”。

它们就是埃博拉那一家子,它们就是病毒。


大家族

人类历史上曾经爆发过很多次瘟疫,比如1665年发生在英国的伦敦大瘟疫。罪魁祸首是鼠疫杆菌,它最终带走了6万生命。然而和埃博拉那一家子相比,这个实在是小意思,仅仅是1918年至1919年的西班牙大流感,就“屠杀”了2500万人,足迹遍布全球,间接导致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结束。

1884年,法国微生物学家查理斯.尚柏朗发明了尚柏朗过滤器。其滤孔孔径小于细菌的大小,因此可以将液体中存在的细菌除去。1892年,俄国生物学家德米特里.伊凡诺夫斯基在研究烟草花叶病时发现,将感染了花叶病的烟草叶的提取液用烛形滤器过滤后,依然能够感染其他烟草。这本是个值得继续研究下去的现象,可惜,受限于当时的生物学知识,他得出了“这种感染性物质可能是细菌所分泌的一种毒素”的结论,并未深研究。

一直到1899年,荷兰微生物学家马丁乌斯·贝杰林克重复了伊凡诺夫斯基的实验,并相信这是一种新的感染性物质。由于他的实验没有显示这种病原的颗粒形态,因此他称之为可溶的活菌(contagiumvivumfluidum)并进一步命名为病毒(virus)。

病毒是个大家庭,大小不一,形态各异,其中很多位声名显赫,比如天花病毒、流感病毒、麻疹病毒、乙型肝炎病毒。它们的共同特征,是由一个核酸分子(DNA或RNA)与蛋白质构成,非细胞形态,靠寄生生活。不管是植物还是动物,乃至细菌,都能在适当的条件下被它们击败。

科学界发现病毒以后,并没有马上引起科幻界的重视。大概是因为,这一家子都太小,看不见摸不着,很难被描述。但是很快,因为它们可怕的威力,它们开始成为科幻界的“宠儿”,频频登场。

“工厂的烟囱停止冒烟;霓虹灯失去了光辉。飞机懒洋洋地在机场上打瞌睡;联合收割机在田头睡大觉。大街上川流不息的汽车,一下子变得冷冷落落,稀稀拉拉,屈指可数。”

三十六年前,叶永烈先生写下了这些文字。这篇名为《演出没有推迟》科幻小说,后来被收入小说集《丢了鼻子以后》。小说中提到的“A-1”,也许是中国科幻文学史上第一种被作家“创造”出来的病毒。

对于中国的电影观众来说,有一部电影不得不提,那就是《卡桑德拉大桥》。制造灾难、选拔英雄,然后让英雄拯救世界,这事儿一直是影视人的拿手好戏。除此之外,《卡桑德拉大桥》还创造了两个第一:第一次让中国人在电影中看到病毒;第一次将病毒以强烈地真实性呈现在观众面前。

故事从两名恐怖分子闯进日内瓦的国际卫生组织开始。在打斗中,实验室内一个玻璃器皿被意外击碎。飞溅的液体里包含着肺鼠疫病毒,这种病毒不仅死亡率极高,而且传染性很强。于是我们的英雄登场了,医学家乔纳森必须在飞驰的火车上找到这名恐怖分子,控制传染源,消除疫情。

故事的结尾是个悲剧,就像人类历史上曾经经历过的那些瘟疫一样,只有少数人逃生。

这部电影在我看来具有着里程碑式的意义。它不仅成功地将病毒纳入了人类的幻想领域,而且创造了病毒电影的基本模式——高传染性、高致命性的病毒,因为种种意外被人感染,充满牺牲精神、扮演拯救者的小分队,政治博弈、幕后黑手、伦理纠缠。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科幻作品中的病毒,和暴君、外星人、失控的机器人之间,并没有本质区别。它们都是破坏者,考验着人类的勇气和智慧。


小手段

一直以来,在对待病毒这件事上,科幻界都极具反思精神。在科幻作品中,形形色色的病毒,往往就像弗兰肯斯坦一样,因为人的失误而被创造,象征着科技的失控。

科学界关于病毒的来源,有很多种假说。病毒很可能在第一个细胞进化出来时就存在了。有的人认为病毒可能曾经是寄生在大细胞中的小细胞,随着时间推移,那些在寄生生活中非必须的基因不断丢失;也有人认为,病毒可能是从较大生物体的基因中“逃离”出来的DNA或RNA进化而来的。至于我个人,比较认同“共进化理论”,病毒和细胞同时出现在远古地球,并且一直依赖细胞生命生存至今。

《天外来菌》这部电影则提供了另一种思路:一颗人造卫星带着病毒从天而降,好奇的情侣将其带回小镇。不久,小镇上爆发了可怕的瘟疫,人们纷纷不明原因地死去。为防止病毒扩散到其他城市,军队封锁了小镇,并派出了代号为“仙女座”的科学队前去查明病源。

继《卡桑德拉大桥》之后,病毒在电影中出现得频率越来越高。让我们来数一数曾经看过的:《12只猴子》、《惊变28天》、《生化危机》……假如你是位资深科幻影迷的话,这个名单还能继续长下去。吸引人们一次次去电影院的,不仅是优秀的剧本、精湛的演技,而且是一种顾虑,一种疑问,一种担心。

“这样的病毒在现实中真的存在吗?假如它们真的存在该如何防治?”

存在的可能性很小,因为平衡。自然界是一个极其复杂的系统,各种生物互相制约,维持着这个系统的稳定。人类和病毒都是漫长进化的产物,都是“优胜劣汰”中的成功者。病毒会不断地进化,争取躲过人类的免疫系统,更好的复制自己;人类的免疫系统也在不断地进化,试图消灭入侵的病毒,更好的保护身体健康。也就是说,不太可能存在一种可以一下子灭绝全人类的病毒。

至于防治,从人类和病毒几千年来、尤其是近百年来的斗争来看,金标准就是管理传染源、切断传播途径、保护易感人群。卫生条件、舆论导向、医学进展、流行病学进展,都能影响最终的结果。

科学界有个说法,如果某种烈性传染病,发病快,潜伏期短,致死率高,那么,在基础公共卫生设施完善的国家,并不易于传播。

在著名游戏《瘟疫公司》里,就体现了这些理念。游戏要求玩家将所选定的病原体散布到世界各地,从而制造一场超级瘟疫,最终让全人类死于该传染病。而在病原体的传播、感染的过程中,玩家需要不断修正其传染性和抵抗力,以便应对来自世界各国政府及科学家们的反击措施。

所有的病原体的属性皆由传播途径、发病症状和特殊能力三者构成。DNA点数是有限的,你必须想好三种属性的分配方案。比如,你可以加强病毒的传染能力,但是那样病毒的发病症状就没有足够点数去加,所以你不得不等病毒感染至全人类后再去强化发病症状。

《瘟疫公司》的真实性非常高,不但提供全球变暖、债务危机等模拟情景,而且考虑到了世界各地的医疗、卫生差异。这个游戏真正杰出的地方在于,它收录了诸如天花、黑死病、猪流感等现实历史存在过的病毒瘟疫,引进了真实的流行病学模型。对于想了解瘟疫防治的人来说,实在是不可多得。


竞争者

有些人,比如福瑞先生,认为病毒只不过是一堆极度自私的蛋白质基因,只要给它们一丁点机会,它们就要占据一个人的细胞。更重要的是,“它们可能不会思考……但你不觉得这像是有计划的,这些肮脏的小东西是被什么东西所指引吗?”(大卫.伯瑞《赐予的瘟疫》)

他和同事发现了一种病毒,ALAS,它“既不能暴露在空气中,又不能抗热抗冷,也不能存活于酸碱中”。血液传播,是其唯一的传播方式。被这种病毒感染的人,完全没有任何不适症状。他们不会发烧、咳嗽、出血,唯一的变化是你将富有利他性,不再为小事纠缠,开始关心他人,甚至白发苍苍也愿意去无偿献血。于是人类的世界越来越美好,人们终于有能力派出火箭飞船。却不料火箭飞船上带来了另一种病毒TARP,这种病毒就像它的那些伙伴们一样,兼具了传染性和致命性,开始毁灭人类。

当你回过头来看这个故事,就会发现:如果没有ALAS,人类就不能摆脱贫穷和歧视;不能摆脱贫穷和歧视,科技的进步就很难提速;科技如果还是老样子,人类就不会登陆火星,也就不能带回TTARP。这俩家伙,就像事先商量好了似的。

病毒可能没有常规意义上的“智慧”,但是作为群体,它们是合格的竞争者。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大名鼎鼎的《生化危机》。虽然很多人将它归到丧尸片里,我却一直坚定地认为,这是一部病毒片,而且是有着重要意义的那种。

《生化危机》的剧情就不用多说了吧?保护伞公司研制出了T病毒,却不料病毒失控,从蜂巢(地下实验室)扩散到到拉昆市,又从拉昆市扩散到全球。最终,主角爱丽丝和幸存的人类的发现,为了生存下去,他们不得不和各种丧尸战斗,同时还要提防莫测的人心。

电影里提到了两方面的势力。一方是病毒,另一方是人类。前者传播迅速、致命性强、潜伏期短,看似完美无缺,但是需要人类作为宿主。后者则有科技,比如枪支、汽车、病毒抗体,但是人的生存比病毒艰难的多,人需要洁净的水源和食物,需要休息,还要尝试修补破碎的文明体系。

这就是典型的竞争关系。

在电影《我是传奇》里,这种关系更进一步。K病毒原本是用来治疗癌症的基因改良病毒,却不慎失控造成大规模传染。它造成了世界上90%人口的死亡,也使得约9%的人口变成狂暴、嗜血但体能惊人的变种夜行怪物,还有1%的幸存者。

主人公罗伯·奈佛就属于这百分之一。这部电影的理念是这样的:人类庞大的人口基数,保证了人类基因的多样性,即使有大规模的病毒爆发,也会有部分人因体内产生自然抗体而不发病。而对于变种夜行怪物来说,它们虽然因为病毒感染丧失了人类的思想,却得到了强悍的身体素质。

这就像是一个进化的节点,通往三种不同的道路:死亡、生存、变异。

即使真的出现烈性新病毒,也不用过于担心,因为人类已经有了和病毒叫板的资本:良好的卫生条件、迅速的应对机制以及医学上和微生物学上的不断进步。

病毒是非细胞的,所以它们无法通过细胞分裂的方式来完成数量增长,需要利用宿主细胞内的代谢工具来合成自的拷贝,并完成病毒组装。这一过程随病毒种类不同,长短不一,但是大致分为六部:附着,病毒的外壳和宿主细胞表面特定受体发生特异性结合,这种特异性决定了病毒的宿主范围;入侵,病毒附着到细胞表面后,通过胞吞或者膜融合进入细胞;脱壳,病毒的外壳(衣壳)被病毒或宿主细胞中的酶降解,释放出病毒内的核酸;合成,病毒基因组因考宿主细胞完成复制,同时合成自己需要的蛋白质;组装,合成后的核酸和蛋白质外壳组装在一起;释放。

人类目前对抗病毒的武器有很多。

对于未感染者来说,疫苗可以提供最好的保护。疫苗是用细菌、病毒、肿瘤细胞等制成的可使机体产生特异性免疫的生物制剂,通过疫苗接种使接受方获得免疫力。它的出现对公共卫生有这极重大的贡献,不但成功地消灭了天花,而且减少了很多其他疾病的流行,比如乙型肝炎。

对于已感染者来说,狂喝板蓝根大概无用,抗生素也爱莫能助。是的,你没看错,抗生素是用来对抗真菌、细菌感染的,对病毒没什么作用。所以,下次得流感的时候,就不要拼命吃头孢了。治疗病毒感染需要的是抗病毒药物,比如干扰素。干扰素是动物细胞在受到某些病毒感染后分泌的具有抗病毒功能的宿主特异性糖蛋白。细胞感染病毒后分泌的干扰素能够与周围未感染的细胞上的相关受体作用,促使这些细胞合成抗病毒蛋白防止进一步的感染,从而起到抗病毒的作用。这一作用机理,也使得它只能保护未感染细胞,对已被感染的细胞没有帮助。

除此之外,电镜技术和分子生物学的进步,加强了病毒检验的能力,为及时控制传染源提供了帮助。当然喽,像科幻电影中那样,帅哥医生皱皱眉毛,半小时内就研究出抗体,是绝对不可能的。


埃博拉那一家子

埃博拉以非洲刚果民主共和国的埃博拉河命名,这种病毒很是有点“从科幻中来”的样子,发病快,症状剧烈,死亡率高。临床以发热及出血为主要特征,表现为急性起病、发热、肌痛、出血、皮疹、肝功能和肾功能损害。主要爆发于非洲中部及东南亚等地区, 1976年首度在非洲扎伊尔北部和苏丹南部出现,此后又先后出现在加蓬、刚果、科特迪瓦、乌干达等热带国家和地区。鉴于其对人类生命健康安全危害巨大,世界卫生组织已将其列为对人类危害最严重的病毒之一。

根据病毒抗原性的差异,埃博拉可分为四种不同亚型:扎伊尔埃博拉 (EBOV—Z),苏丹埃博拉(EBOV—S),科特迪瓦埃博拉(EBOV—C)和莱斯顿埃博拉(EBOV—R)。

研究认为,该病先在动物中流行,然后传染给人类。不幸的是,野生动物的肉往往是这些地区生活在森林中人们的主要蛋白质来源,因此食肉者可通过消化道感染埃博拉病毒。另外,非洲居民对葬礼非常重视,死者下葬前必须清洗排泄物,并且还有与死者密切接触的行为,所以第一代病例死亡后,传统葬礼的习俗为该病传播创造了便利条件。这可以解释,为什么埃博拉的感染者女性略多——根据当地传统习惯,妇女护理患者、处理尸体,可能是造成妇女发病率高的原因。

自1976年首次爆发以来,仅有19次的疫情造成超过10人死亡。不幸的是,2014年这次西非的疫情,格外厉害,从二月份发现第一例患者,到目前为止,死亡人数已经近千。尤其不幸的是,当地居民不完全配合,轻信谣言,认为埃博拉是“白种人的谣言”,加大了防治难度。

虽然反乌托邦科幻越来越多,但是在我看来,还是乐观点好。人类在“科技树”上攀爬的时间并不算长,不能因为被木刺扎了一下就放弃树上的果实。和埃博拉那一家子的交手从未停止,而且还在继续。虽然那一家子都不好惹,但是人类也不是吃素的,还记得天花么?

武荣纶与董玉山合撰的《牛痘新书》中写到:“考上世无种痘诸经,自唐开元间,江南赵氏始传鼻苗种痘之法。”

明朝隆庆年间(1567年—1572年)开始有人将痘浆贯入鼻腔以产生免疫能力,但效果并不显著。

1796年,英国医生爱德华.詹纳使用牛痘代替天花进行接种。

1958年,世界卫生组织展开在全球消灭天花的行动,并且得到全球的支持。

1980年5月8日世界卫生组织正式宣布“地球上的人类已免于天花疾病”,天花已在地球上被灭绝。

值得一提的是,病毒也并非是彻头彻尾的破坏者。其实病毒和科技有点共同进化的意思,病毒一方面考验着人类的科技水平,另一方面,也为科技进步提供了契机。

据《自然》杂志报道,2003年8月美国科学家研制出的了埃博拉的快速疫苗。此疫苗仅需通过一次注射,4周后就能使短尾猿免受埃博拉病毒的感染。猜猜这种疫苗的载体是什么?答案是,腺病毒。






(本文版权属于星云网,个人转载请注明本文链接,商业使用请联系星云网)




蜀ICP备17012425号-1 公安备案号 川公网安备51019002006867
回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