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科幻百科全书》中占有一席之地的现代中国科幻,正如大多数美国类型文学那样,起源于二十世纪早期。《科幻世界》是全世界发行量最大的科幻杂志,这正说明科幻文学在中国拥有广泛的读者群。但是,中国的作家和读者缺少和国外的商业或文化交流,(不论是单向的还是双向的),他们对故事空间、主题、氛围和观点的偏好都和美国人的不尽相同。
不幸的是,由于外国作品严苛的引进门槛和缺少训练有素的译者,英语母语的读者大体上与这个世界(中国科幻)隔绝了。即使是经验丰富的美国科幻迷也很难举出著名或者具有代表性的中国科幻作品,然而他们却能毫无障碍地阅读法语,德语,日语或者俄语作家的作品。
但是这一局面正在被改变,刘慈欣的《三体》三部曲第一部的英译本已经出版,译者是著名的美国华裔科幻作家刘宇昆。同时,五部改编自刘慈欣作品的电影正在计划中,这可能成为中国科幻的一个分水岭。
这部小说的故事开始于文革中期,一个家庭悲剧正在上演。一位公认的反革命科学家在一场公开审判中被批斗,而批斗他的人正是其被洗脑的妻子,接着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谋杀,而这一切都被他的幼女叶文洁看在了眼里,在后面的篇幅中她将成为小说的中心。我们看到她逐渐长大,并渐渐参与了一个位于红岸基地的秘密科研项目。老年的叶文洁仍然是一个中枢性的重要人物,读者们通过后来她一系列的讲述,才逐渐明白了这个计划隐秘而危险的本质。
而发生在小说当下的主要情节都和一位纳米技术专家汪淼有关,包括科学家纷纷离奇自杀,令人不安的反科学的文化潮流,以及汪淼个人的幻觉性的经历,汪淼决定开始调查这些事件内部的联系。他调查的一部分包括登录虚拟现实全息网游“三体”。这个游戏的背景是一个极度奇怪的外星世界,在这里,行星的运动遵循严酷的达尔文主义的恒纪元与乱纪元的循环。作为游戏中的来访者,汪淼逐渐理解了三体文明面临的严酷现实。
一个名叫史强的警察帮助汪淼整理了线索,走访以及对付嫌疑犯。面对那些困难的挑战和灾难,史强从普通人的角度给出了答案,但凡有出场的情节他几乎都是主角。史强逗趣而粗鲁的语言,以及拒绝对任何胁迫妥协的态度,都给人们带来了严苛威胁下的希望和幽默,这一威胁最终成为了现实----游戏中的处境部分证实了一个波及范围极广,甚至可以说是全宇宙性的阴谋。
阅读刘慈欣小说的整体体验可以跟阅读相似的英文小说相比,这些小说都会让人颤抖。刘慈欣在随后的专访中谈到过美国科幻对他的影响,所以不难理解为什么会存在如此多的共同点。而来自中国的这一特点让他的作品常常具有独特的观点和惊悚的情节。
当考察这些相似性时,我们首先发现刘似乎回应了洛夫克拉夫特式的迷人手法。汪淼的探索历程让人想起了《克苏鲁的呼唤》,有人也联想到了奥森·威尔斯的《心灵寄生虫》。除此之外,汪淼还被看作蒂龙·罗斯洛普式的人物,因而也有了托马斯·品钦式的共鸣。在这种层面上,刘慈欣的小说和像大卫·沙法尔的《威士忌探戈狐步舞》这样的当代杰出作品有着紧密的联系。同时,我也想指出三体星系的反常季节和布莱恩·奥尔蒂斯的《赫利康尼亚三部曲》的对生命同样恶劣的星际环境之间的相似性。刘慈欣的幻想基于量子物理的奇异特性(这一特性在西方同样引起了关注),这让此前的模式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更新。
这些就是三体第一部里能让人想起西方科幻的例子。但是要找到在刘慈欣的小说中有关中国文化的部分—译者刘宇昆在他的笔记中讲到过如何保存和传达这些令人愉悦的部分—我们需要找到在这里没有产生影响的西方科幻。我想到了典型的外星人入侵题材小说如尼维安和波乃尔的《足球》,或者泽布拉斯基和佩拉格诺的《杀人星》。简单而言,这些小说描述的是理性而现实的侵略,威尔斯的作品则不是这样。某种程度上,刘慈欣更加存在主义地触及灵魂的故事与村上春树的作品有点相似,也涉及了斯特加斯基的《无法确定》的部分元素,由汪淼和叶文洁主导的明线和暗线几乎是典型的荣格风格。或许在西方科幻中最相近的例子是菲利普·迪克的《瓦利斯》.
此外,这部作品中还有一种不可忽视的庄严性,和大多数非西方科幻作品一样,这种庄严性很难被三言两语概括出来。但我认为它确实可以被感受到,这表现在关于文革的小说开场,以及人物们如何在个人自由与社会责任间权衡。中国的科幻作者们经历过磨练人的时代,他们的作品往往涉及对生命短暂和社会稳定性缺乏的感受,这些感受对美国和英国的读者来说是很陌生的。菲利普·罗斯的1986年《巴黎评论》采访中讲述了自己的观察报告,这一报告清楚地揭示了这些明显的差异。
“当我第一次来到捷克斯洛伐克时,我猛然想到在这个社会里,对我而言,一切都消逝了,我没有任何值得写作的题材。然而,对于我在布拉格遇见的捷克作家来说,没有什么消逝过,而一切东西都值得他们写作。这并不是说我想改变国籍。我并不羡慕他们的社会重要性因被迫害而提升。我甚至也不羡慕他们的更加有价值和严肃的主题。将东方至关重要的东西(按照西方的理念)平凡化并写入小说,这本身就是一个需要丰富想象力的工作。”
最后,我在这本小说里发现了中国古典文学的典型策略,例如红楼梦中复杂的诡计,比如叶文洁的回忆与现实的关系,以及魏成的生平里故事套故事的结构。
总而言之,尽管西方读者可能并不习惯这部小说的独特风格,但《三体》作为一部引人深思而感人至深的普适性的小说,受到了读者的广泛欢迎。读完这本书以后,我们愉快地认同了刘慈欣之后的断言“科幻小说是属于全人类的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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