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流行文化一直对末世题材(apocalypse genre)颇为青睐,但现在看来,该题材的流行程度正以指数上升,而且越来越丰富多样,几乎可以用难以捉摸来形容。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末世小说解决的主要问题是:人类如何存活下去。字面上来讲,就是人类的庇护所在哪里,如何进行统治和管理,人类应该在其中扮演怎样的角色,承担怎样的工作。这些问题的确很有意思,也确实需要被反反复复被拷问。
现在这一时期,我喜爱的是末世作品中丰富多样的视角和层出不穷的问题。在《第十一车站》(Station Eleven)中,作者艾米丽·圣约翰·曼德尔(Emily St. John Mandel)试图解决的问题是,在一片荒芜的、流感肆虐的土地上,艺术和娱乐该扮演怎样的角色。在2011年出版的小说,科尔森 · 怀特海德(Colson Whitehead)所写的《第一区》(Zone One)中,我们看到了将架空与末世相结合的第一次尝试,现在众多作家都在重复这样的题材了。伊登·勒普奇(Edan Lepucki)的作品《加利福尼亚》(California,是我很长一段时间内读到的最好的作品之一)畅想了婚姻将会变成什么样,在末世里家庭因素能起到什么作用。末世作品不再是接连不断的动作场景,也不再完全靠情节驱动。甚至连封面都变了:不再是色彩明亮但升起一朵蘑菇云的死地,而现在你能看到的是反映小说内容的,充满艺术气息的封面。
尽管我可以继续谈架空末世小说中还有哪些出彩的作品,我还是想接着谈谈为什么读者会蜂拥而至,开始阅读末世作品。是什么吸引着我们打开书本去探索一个可怖的世界,在这样的世界里人类都所剩无几。我在网上搜索了人们着迷于末世的心理学愿意;我也有机会与伊登·勒普奇聊聊《加利福尼亚》,谈谈吸引她去创作世界末日作品的原因。除此以外,对于这个话题我还有一些个人看法,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为什么人们对毁灭充满渴望?让我们先来看看其他人提出的三大原因,接着还有我认为触及问题核心的两个原因。
1. 末世的情节给读者一个机会检视人类,探知人性中究竟包含什么
我觉得这个理由部分成立,但我不禁要问为什么不能现在就检视人类呢?我们的世界严重分裂,总体来说,世界由一小撮人管理,他们也受到最多的注意,但事实上绝大多数的人都行为得体,工作勤劳,过着平凡的生活。末世真的能改变这样的现实吗?
人类内部依旧是分裂的——至少几乎每一本末世类的书中都是这样。生存游戏的实质是集团争斗。找到接纳你的团体,不然你就没有生路。很有可能的情况是,小说主要着墨于造成最大麻烦的群体上——劫匪、海盗、强盗等等。但事实上,还有不被注意的大多数人,他们在努力活下去。我想,不用等到世界末日,我们就可以公允地评估人类。
2. 世界毁灭还给我们(以及我们的世界)一片净土
这当然是我们对末世着迷的一部分原因。许多人身上都有人类想要改变的缺点,而一些人身上的缺点尤其多。为了成为一个更好的物种,我们需要的正是一窥彻底毁灭的世界。但愿这是正确的。人类被赋予了或许是独一无二的机会,得以选择任意一个时间点重新定义自身。某人的生日,跨年的时刻,任何仪式、任何变化发生的时间,比如婚礼和毕业典礼——意义上所有经历都自然而然地让人重新认识自己,它们都成了人类经验的一部分。人们可能想看到个体的变化、世界的变化发生在一个更广阔高远的层面上——只有世界末日才能满足这些条件——但是我相信,我们中的绝大多数想要的是通过合理得多的方式,来造成现实得多的变化。
对于一些人来说,想要重新定义自己,实际上是想要摆脱自身过去经历的愿望,甚至想要摆脱当下的生活。但是正如伊登·勒普奇对我说的,就算世界从头再来,就会变成我们希望中的那个乌托邦了吗?人类真的会从自身和社会曾犯下的错中吸取教训,改过自新吗?我们的过去依旧占据着我们部分的灵魂,无论外在世界如何改变。就算世界和人口规模缩小了,我们就能真正摆脱人类天性中的恶毒刻薄了吗?我们难道就能与现磨法压式咖啡相忘于江湖了吗?我确信,我们不能。伊登将这些想法说得比我清楚的多:
有一种迷思认为,我们可以摆脱文化这重枷锁,也可以摆脱其他所有对自己、对他人先入为主的预设。但是我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例如,性别是后天学习而后表现出来的,但是性别是我们生来就有的,不可能简简单单地耸耸肩,就能自欺欺人地认为性别无所谓。我们是文化的产物,我们也走不出文化的影响——在我们继承的语言、我们习以为常的文化习惯等诸多因素的作用下,我们才形成了自己的身份。我乐于相信,在生死攸关的时刻,性别歧视和种族歧视都会烟消云散,但万一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呢?万一人类可以重建事件,而有些混蛋却把世界变得更糟呢?我认为,将世界推倒重来的机会确实非常吸引人,但也极为可怕,而且其中还有一个问题:难道现存的一切就能真真正正地被洗刷一空吗?”
3. 我们只是喜欢破坏,末世作品引导人发泄情绪
好吧,这项理由一定成立,但却不是末世作品吸引读者的根本原因。在大多数新闻标题都很可怕的世界里,我们珍贵的星球可能看起来是一个令人恐惧的地方。有时,这确实是真的。伊登也同意这样的说法:
“我认为,正是因为我们可以轻易读到全球的新闻,我们才更意识到生命有多脆弱,人类可以有多暴力。现实常常比我编造的任何故事都更令人恐惧!难怪作家在自己的作品中直面这些恐惧与焦虑,并试图给出解决办法。作为一个作家,创作这样的作品对我来说,是一种发泄。我相信,对于读者来说,也有同样的效果。”
她说得非常正确。读末世作品给人带来了一种奇异的镇静感,更重要的来源是,几乎所有作品中,总有一些人想尽办法活了下来,延续物种。就算在虚构世界里,我们也感受到了希望,就算世界变得越来越糟,有一些幸存者,而我也有可能是其中一员。
当然啦,这只是人类对于死亡的迷恋。这也是末世小说的实质——大规模死亡。探究死亡的兴趣和直面这个话题,是人类天性的一部分。这一作品题材使得我们可以大规模地探索这一话题,也在很大程度上使得作品远离了现实。相比与一本关于被癌症折磨的父/母亲的书,末世作品让我们更容易地思考死亡(因此不可避免地思考生命的意义);前者直击家庭,离现实生活太近。末世作品以其幻想性和全球性的特征为末世本身提供了缓冲,真正的世界末日太过残忍。
好了,接下来才是本文的主菜、问题的核心,我认为的读者乐于阅读末世作品的理由。
4. 末世作品给我们以重塑世界的机会
乍一看,这个理由看起来与前文提到还世界一片净土类似。但在关键的一点上这两个原因大不相同:这一条侧重创造新事物,而不是摆脱过去的糟粕。我们的文化老是喜欢指责批判,但通常来说,不会提出新想法来支撑批评——我想,比新想法更重要的是,既新又切实可行的主意。
我坚定不移地认为,我们每一个人都能去创造。人类有着去建造新事物的愿望,这是与生俱来的。无论是发表在网上的原创文章、一条手工围巾或者在自己房子里铺设新的电气系统,去创造的行为使我们更大程度利用了我们的大脑,远胜于其他任何行为。因此,无中生有比其他任何人类活动,都更能够使我们心满意足,更能够给予我们成就感。
世界末日给予人性可想见的最大规模的创造。我们可以建造新楼,构想更好的基础设施,从早到晚用自己的双手去工作——所有这一切都是我们多多少少梦想过的。这是真是颇具浪漫气息的创想(不用说,这发生在死亡与毁灭之后)。我们的创造不会被世界上已有的系统或者制度所阻碍。时不时想一想这样的世界,是不是都觉得心情舒畅呢?
5. 世界末日揭示出人类内在的本来面目
当我们在当下的世界,在广阔的层面上检视人性,实际上更难做到的是,在较小的范围内检视自己。当我们没有账单要付、没有工作职责要负担、没有道德规则要遵循的时候,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在生存为第一准则的世界里,我们最真实的自我得以揭示。
我是个独来独往的人?还是个强烈需求社会归属的人?我会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人,还是个利用别人的人?我能很快适应这个世界,或者落后他人,因循旧习?我会为保护家庭奋不顾身,还是在威胁下退缩不前?
这些都我们常常扪心自问的问题,但也很难回答。我们的日程总是由我们的职业和其他义务来规划,我们的行为总是由文化习俗和他人期许来决定。我们可以通过一些途径主动去试炼自己,测试自己的勇气或品格——比如去人迹罕至的地方野营,在那里只有你和荒野——但这样的机会太少,也太远,不太现实。我们有强烈的认识自身的愿望,在我们极端快节奏的世界里,并没有很多人去真正实践。末日降临让我们能戏剧性地放缓生活节奏,好好盘点自己内在的性格特征。朋友们,这就是我眼中末世题材如此受欢迎的最主要原因。
你觉得呢?我的一些想法还不算成熟,所以我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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